高教工會副理事長(中正大學傳播系副教授)管中祥:不能以為只有你自己

大部分的白領工作者並不覺得自己是勞工,而是「專業人士」,不過,即使認為自己是勞工的白領專業者,也未必了解相關勞動法令與保障,除非,面臨了失去飯碗的危機。

我最常接觸的職業應該最是傳媒工作,這行比起其它的行業,有較多的自由,有更多的自我實現感,或者接近權力的快感,卻也很容易忘了其實自己也是勞工。

不過,傳播科系也像大部分科系一樣,不會強調自己的勞工身份,也不會教授勞工相關法令。雖然,我會試者在課堂課上告訴學生勞動現場的現實,介紹基本的勞動法規和前輩的經驗,提醒未來的媒體工作者如何維護工作權益。但,坦白說,一直到加入高教工會,我才知道,自己在這方面的知識有多麼貧乏。

最近這兩年,高教工會和多個大學學生勞動權益小組,一起爭取學校兼任助理和工讀生納保的權益。雖然自己唸書的時候,當過教授的助理,當教授的時候,聘用過學生擔任助理,卻仍經常忽略兼任助理納保的必要。經過這一連串抗爭,再次意識到勞保及勞退的重要性,才慢慢清楚勞保、勞退的計算方式,也更加確定勞保、勞退對一個年輕人的未來會有多大的保障。

然而,台灣的公民教育幾乎不談基本的認識與權益,我們也不會知道加保到底有什麼好處?不保,會有什麼損失?所以,求學時的打工,即使老闆沒有加保,我們大多無所謂,工作之後,僱主依法要幫忙勞工加保,我們也未必會有太強的感受,因為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然,存在,或不存在,都不會有太多的感覺。一直到你出了事,或者願意加入工會,否則,很少知道這些工作基本保障、影響生活深遠的相關常識,究竟和我們有什麼關係。

其實,一個人的時候,很容易無知與無能。

自己當過大學的兼任教師,卻未必知道原來兼任老師已經二十年沒有調過鐘點費,即使知道了,也會以為這是個「買方市場」,只能默默接受;雖然許多教授對於教育部的評鑑制度多所怨言,甚至不少老師因為學校片面規定的「限期升等」條款而被迫離職 ,但大多並不知道,學校這樣作其實已經違反法令。面對這樣的生存問題,大多除了消極抵制,或隔空叫罵,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出路。

不過,在高教工會和許多人的努力下,這些教育亂象這幾年有了改變,大學兼任教師的薪水終於調增16%,大學也作為兼任教師應有的健保投保單位;原以教育部主導的大學評鑑制度,改為各大學建立「自我評鑑」替代;多位被迫離職的老師透過救濟、訴訟回復工作權,並且也確定學校不得單以教師「限期未升等」予以解聘或不續聘。

一個人的時候,會以為自己很弱,容易逆來順受,或虛以委蛇,或隨波逐流,什麼抵抗都不想作。而,我們常常習慣一個人。

也許是因為從小的教育不斷地要我們競爭、不要輸在起跑點上,於是,從小學開始,就知道要打敗同學,出了社會就要幹掉同事,才能得到獎勵,才能出人頭地。特別是白領的專業者,往往會認為自己是辛苦努力,打敗不少人,才會有今天的成就。所以,我們習慣一個人。

的確,這社會需要努力才能領先群倫,但這也很容易讓我們習慣一個人,只會想靠自己,即使面對工作上的問題,或老闆不合理對待,想要靠自己的努力克服一切的困境。

然而,除了極少數的「秀異」份子有辦法悠遊自在,絕大多數的白領專業者面對惡質的工作環境,只靠自己再怎麼努力想要掙脫,恐怕最終仍會覺得孤立無援。

其實,有太多例子告訴我們,承認自己是勞工,透過個別勞工的團結,不要只是一個人,才可有保障。

例如,曾經遭企業遺棄的「關廠工人」,原本以為政府的「代位求償」可以讓他們安享餘年,然而,國家信誓誓旦旦的承諾,卻瞬間成為破滅謊言,回過頭來要向工人討回當年企業幫企業代償的退休金及資遣費。人生看似再次無望的「關廠工人」再次團結抗爭,不僅保住了他們該有的補償,政府也重新檢討相關法令。

社會地位還不賴,工作相對有保障的大學老師也可能會是「關廠工人」。大專院校這幾年陸續關廠,或者,違法減薪、積欠老師薪水。雖然仍有大學被迫關廠,但在許多老師和高教工會的努力下,已幫上百位教職員爭回應有薪水。

白領專業者從小就習慣一個人,一個人讀書,一個人努力,一個人打敗許多人。但,即使穿上專業的外衣,我們仍是真真實實的勞工,而我們的真實生活裡,也不會只有一個人。我們面對各樣的工作的困境,資方不當的對待,都不可能一個面對,這是個相互連結,彼此相挺的社會,不能以為只有你自己,也不會只有你自己。更何況,如果沒有合理的勞動條件,也不會有真正的專業發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