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即便身體惡化,仍要痛斥高教敗壞!』 大學教授「為台灣高教與醫療」機車環島 教育部前記者會

 

“台灣高教政策正越益朝向教育商品化、大學法人化(自主治理)和學費調漲方向發展,造成大學從上到下充滿了唯利是圖的市儈氣息…”- 周平

 

有感於台灣高等教育問題重重,長期關心高教議題、並積極參與工會事務的南華大學哲學與生命教育學系教授謝青龍,與深受洗腎所苦的同校應用社會學系副教授周平,自7月13日起,騎上各自的機車從南華大學出發,展開為期11天「為台灣高教與醫療」機車環島之旅。沿途一路透過演講、座談,與各地民眾探討現行高教制度弊病、提出建言。抱病環島的周平,在環島行程中仍必需定期至各地醫療院進行洗腎。

 

7月21日,兩名老師的環島車隊行經台北市,高教工會於今日上午,陪同兩位老師自中正紀念堂騎乘ubike至教育部,腳踏車前掛上了七大訴求,包含「高教公共化」、「終結私大門神」、「兼任教師納入勞基法」、「終止大學血汗勞動」、「抵制集點式教師評鑑」、「兼任助理納入勞健保」、「落實學生自覺學習」等。騎乘至教育部大門口前召開記者會。

 

周平與謝青龍老師目前同為高教工會幹部,周平老師亦為高教工會創會理事,兩人紛紛表示,當前高教存在著諸多亂象與危機,包括雙薪教授、教育部高官轉進私校擔任門神、不合理評鑑制度,以及高教產業內勞動型態日益非典型化與不穩定等,因此環島全程中,不斷透過在各地舉辦座談或演講,結交各地對教育有理念的朋友,提出改革訴求。記者會上兩位老師完整闡述對高等教育改革的訴求與想法,也分享他們一週多以來環島的見聞與感想。歡迎對台灣高等教育改革有興趣的朋友,一起為兩位老師的環島旅程加油打氣,共襄盛舉,更歡迎一同加入高教工會改革台灣高等教育的行列!

 

周平:即便身體惡化,仍要痛斥高教敗壞! 寫在「為台灣高教與醫療環島」出發前

今天早上,帶著家人和新竹安慎診所護理人員的祝福,我離開新竹前往嘉義,準備明天開始與青龍老師「為台灣高教與醫療環島」的行程。這一趟能夠成行,可說是眾緣和合的結果。其中一些關鍵要素若是抽離,則不可能成事。

首先,回想起兩年前的暑假,我執行完國際長任內最後一個任務,也就是帶團到美國洛杉磯進行海外遊學。沒想到回程時,身上也帶著美國的細菌。沒多久,嚴重的肺炎瓦解了我的健康。拖著沉重的步伐,氣若游絲地勉強上完中正大學暑期全英語課程,我感受到生命進入到了燈殘油盡的境地,似乎只剩下一息尚存了。抗生素的治療不但沒有改善我的健康,甚至還破壞了我的味覺和嗅覺。最慘的是,類固醇的使用,造成我的免疫系統全面崩盤。

從暑假直到開學後兩個月內,我經歷到筆墨無法形容的各式各樣感染和痛苦。從頭頂的毛囊炎惡化到蜂窩性組織炎、眼睛的結膜炎、鼻腔出血、口腔黏膜破裂、氣管炎、肺炎、肝炎、胃和十二指腸潰瘍。甚至,我的手指甲也出現了甲溝炎、手腳出現的嚴重的痛風。可以說,從頭到腳,我壞透了。或者比較本土的說法,我整組壞了了。

我當時覺得自己純然是一個痛覺的存有。理性、知性、藝術這一切都離我好遠,這時只有我痛故我在的體驗。甚至,兩個以上的痛並不會痛痛相抵,反而是每種痛各自作用,無一倖免。

最後,在全面啟動的重傷害之下,我的腎功能快速惡化。無論是營養師的衛教或腎臟科醫師的藥方,都無法挽回那不可逆的腎衰竭。當肌肝酸和尿素氮飆高時,我感受到極度的噁心和吋吋肌膚的麻木。如果先前所提的諸多感染和疼痛在一到十的級數中有九級的程度,則尿毒症的痛度肯定是高居第十的。

坦白說,我的身體被摧殘到幾乎看見了生命的盡頭,但我的心靈或意志,卻沒有頹喪或消沉。

在病況最糟的時候,危機卻成了轉機。我開始接受血液透析,也就是俗稱的洗腎。經過初期一番驚濤駭浪的適應期。規律的洗腎使我的健康逐漸回穩,除了偶有血壓過低的危險境況外,我的體力大大增強、說話的音量也逐漸雄厚。

生病期間,我無法上課,同事們熱心的分工幫我上完所有的課,我至今仍感念不已。最尷尬的代課處境,就是不太會說笑的謝青龍幫我上笑話社會學,其實對同學而言,不好笑的情境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社會學議題。感謝青龍的用心良苦。

當我的體力漸強之後,具體說,當我的白蛋白升到四之後,我的批判文章開始多了,我在課堂上的笑話也好笑了,甚至,在過度使用抗生素和尿毒飆高的情況下,末梢神經嚴重發抖而無法拉二胡的雙手,也因為毒素降低而恢復了穩定性。從此,我非常珍惜演奏樂器所代表的生命力。我開始有紀律地每天練習二胡、葫蘆絲、巴烏和大提琴,外加用禮餅盒當鼓打節奏。

我雖是高教工會的創會理事,但因為擔任學校一級主管後便自我停權,卸任後,又因為重病而無法理事。對工會的虧欠,在我體能恢復後,急著償還。只要工會有召喚,我都儘可能義不容辭地參與,包括記者會、教育部前抗爭或立法院公聽會。

以上活動之所以能夠成事,最需要感謝的人就是,洗腎中心的醫護人員。新竹安慎診所的鄭集鴻院長、兩位林醫師和護理團隊,以及嘉義基督教醫院的張育茹和其他醫護團隊。我們見面的頻率非常高,逐漸地培養的深厚的革命情感。雖然我的血管很細,上針對護理人員是極大的壓力。但我早已發展出談笑風生、苦中作樂的開朗態度,坦然面對上針之痛和喬針時的椎心。每週三次,長達四個半小時的治療,我在人機同體的連結中,我的血液被抽出體外,經由人工腎臟進行擴散作用,將體內血液中的毒素和水分排出。我常自我解嘲的說,未來世界人機同體(cyborg)會越來越普及,我則算是先驅。

其實,我清楚,相較於常人,我未來的健康,甚至生命勢必更為無常。這反而驅使我更重視生命的品質,而非數量。

儘管體力不如常人,我的生命意志,如叔本華所言,卻無比旺盛。基於此,我比一般人更勇於揭露每個現象底層的基本預設。並批判其中的謬誤和不正義。予豈好辯哉,實在是不想浪費生命,做一個沒有自我的魁儡或槁木死灰的軀殼。具體而言,當我看到教育現場的陽奉陰違、虛偽造假、欺上瞞下、招搖撞騙,我會直言無諱,即便它是逆耳忠言。對於特定人士在大學中的結黨營私或利欲薰心,我比常人更無所顧忌的予以痛斥。

事實上,這樣姿態是危險的,很多人不敢如此冒進,就是擔心掌權者的秋後算帳。雖然,人人皆卻步,我卻並不孤單。我的同事中也不乏義無反顧、勇者無懼的傻子。其中最有勇氣的就是,謝青龍。

我們兩人有一事證成彼此的無畏。在沒有相互約定的情況下,我們對新推出的集點式教師評鑑進行不合作行動。我們拒絕調整比重,自願讓自己的成積不及格,甚至在各自主管好心幫忙的情況下,我們各自拒絕了調整建議,成為首批不及格教師。我們兩人做好了被不續聘也不改其志的打算。

所謂「路遙知馬力,日久見人心」,生命中雖閱人無數,但總常看走眼,但很幸運地,我看到了一個可以信賴的勇者。我們臭味相投、同聲相應、同氣相求。

雖然志趣相近,但我們學術背景有差異。在堅持同一陣線、並肩作戰的同時,我們也常常交流彼此的知識見解。在廣大的校園中,我們相約每周四晚上十點半散步,一圈又一圈直至深夜。在無數的夜遊步伐中,我對量子力學、古典力學、天文物理、邏輯、倫理學的認識與日俱增,這完全歸功校園的廣大。當然,真正要居功厥偉的是,青龍在科學哲學和一般哲學上的深厚造詣,以及面對非科班對話者的耐心和說服力。

相較於他的學貫東西、博通古今,我自慚形穢、無地自容。當然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一種自謙的說法。但我不宜自己點破。我僅能回饋給他我在社會學、教育、音樂等方面的淺薄拙見。在讀者噁心感升起前,容我轉移話題。

我們兩人無數個校園散步的日子,讓我連想到德希達(Derrida)在一篇有關大學責任的文章中提到,大學不應該被現代工業化社會的快節奏所汙染,應該在慢節奏中站穩立場,做個主張。我們的散步聊天培養出了一種彼此看重對方的對話倫理,也在不斷的往覆中,產生了高度的視域融合。

聊天是一種腦力激盪,在最近的一次聊天中,我們詢問彼此暑假有何安排。一個念頭突然閃現。不如,我們兩人來個機車環島吧!聽來已讓人非常興奮了,但我們的對話不斷地在加碼。不如,我們讓這一趟環島帶有高的附加價值吧!

首先,一個洗腎的腎友是否一定要牽就醫院,而無法遠行,而失去移動能力(mobility)呢?也許我可以用自己的身軀來親自示現,帶著一張健保卡可以行遍台灣的可能性。我們決定花十一天的時間由嘉義出發,逆時針環島。在這期間,我必須在五個城市或鄉村的五間醫院洗腎。雖然在打電話預約時,受到一點挫折,但有護理師育茹動用人脈、打通關節,我終於安排好的所有的醫療行程。

這一趟另一個附加價值,就是踏查各地、結交各地對教育有理念的朋友,一起來大聲呼喊,揭露目前的高教亂象,提出改革的訴求。我們的前置作業出奇的順利。兩三天內,在我們的「為台灣高教與醫療環島」粉絲專業中,已有八百多人加入,追蹤我們的動向。許多廣播電台、報社和各地方的教育團體,邀請我們在各地進行座談。

我與謝青龍,和一位不願具名的後援老師,我們將帶著滿滿的熱情,與各地朋友交培。我會帶著樂器,二胡、葫蘆絲和巴烏來與各地朋友切磋。也當做個引子或前奏,希望為此揭開提升台灣高教品質的序曲。

草於出發前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