翟敬宜/高教工會文化大學分部召集人
快13年了,我還是不明白,當年為什麼會被資遣,而不是被轉到報系的旗艦店。
全公司有1/3的人被挑走。我們是那被放棄的2/3。
我不明白為什麼。我努力工作,認真打拼,每天11點下班,或者更晚。自認專業不差,文字還行,責任感強,溝通不是問題,能踢善打,非常多功能。
但這仍然阻擋不了我被資遣的命運。被迫離開我熱愛的新聞工作。
當時,寬哥8歲。
我一直不明白,但漸漸的,也沒空明白了。被資遣的第2天,同業轉給我第一個自由撰稿的case。開始一個字1.5~2塊的賺。很忙,收入卻瞬間打3折。
我接過塑身衣、洗衣球的文案。塑身衣小老闆看了我的文案說,翟小姐,我怎麼覺得妳把我們家的產品寫得好像衛生棉。
後來,我到一家表演團體當文案企畫。去沒幾天,趾高氣昂的小秘書半夜12點打給我說老闆要改稿子,「妳現在就打給他,快點喔」。沒有「請」字,我確定。
兩年後,我換到現在的工作。一次跟某主管溝通不良,她email給我說「妳何不用自己的薪水去買廣告算了。」沒兩天,我帶狀疱疹住院,同事說我一定是氣急攻心。
走進新領域,忙到我已經很久沒去想為何那些年前他們放棄了我。直到最近,周圍開始有人被通知「你被資遣了」。
啊!果然。他們跟當年的我一樣不明白。
明明認真工作,從沒擺爛,甚至總被抓去當救火隊。而現在,只因為大老闆換人,不被信任,就收到了一張預告期即日起算的通知。
資遣原因是如此粗魯,寫著資方自己都不相信的業務緊縮。
我非常明白。當同事對我說「我不明白」時,心中的翻騰與無法諒解。
一封資遣信非常容易,幾行字就夠了。大老闆不必動手,只消一通電話打給人資。
老闆不會懂的。這封信,足夠打亂一個人,一家人,一個家族。
其他嚇傻的同事一直想打聽,你到底做了什麼讓老闆不開心的事?
別再問了,因為當事人更想知道答案。
這個傷口,才剛劃下,還火痛著,就必須立刻決定往左或往右。接受,或絕不妥協。
我們總是鼓勵別人要勇敢抵抗不合理的霸權,但在旁邊說嘴甚為輕鬆。那過程的不舒服和煎熬,讓當事人每天心臟的重量都很有存在感。
接受了,馬上要向就業服務站報到,填一堆表單才能領失業補助。不接受,調解和訴訟等在後面,充滿對立的負能量。
更不好受的,是被資遣還要受到好奇懷疑的矚目。熟識的替你暗暗打氣,不熟的其實很想問:「你…出了什麼事啊?跟主管處不好嗎?」想知道你是不是問題份子,擺爛份子,或是異議分子。
「資遣」是佛地魔。還沒遇到的人都噤聲,以免招晦氣或被牽連。安靜的坐著不出聲。心裡的小劇場拼命在LINE上發洩。
故事已太長,需要一本書。我必須ending。
拜託一下,當主管的要了解,資遣的法律要件定得那麼嚴,就是要約束雇主不能隨自己高興就發動。不但違法,而且傷人傷德。
無故資遣對工作者砍下的刀痕,會在心上帶傷一輩子。那是對工作尊嚴的重傷,誰能不恨。劍氣橫行劃過,血濺五尺。
你給的傷害,這些人還來不及療養就必須面對現況。復原的速度因此慢如時針,一個刻度一個刻度的爬。
資遣不要輕易做出來,尤其不要把無辜的基層當作爭鬥的出氣筒或俘虜。或許此時此刻,你們真心認為這些人罪有應得,罪該萬死。但殺紅眼的你,極可能是因權力太順手而陷入誤判。
傷害別人,是要還的。那些因為自己太不明白,而心裡素質快速變強的人,當他們化悲憤為力量,重新壯大時。你會清楚覺知,每天都有人盯著你看。
他們會健康的,好好的生活著,等著看霸權者用什麼姿態失權、老去、淡出、退場。
最終章:是勇氣,解答了一切的不明白。
僅以此文,為我重要的同事們加油。你們的勇敢與能量,是美麗的光線,柔和而充滿,讓我們得到信心,繼續前行。
(圖片出處: 該圖片由Myriam Zilles在Pixabay上發布)